第三十章(上)(第1/2 页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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云中城如一棵被遗忘在冬日的参天古木,孤零零地矗立在苍原尽头,千里冰封,霜雪凝在巨擘之上,春风叩不开城门。与寻常城池不同,云中自秦汉便是兵家必争之地,千百年来,多少豪杰殒灭于此,各家政权你方唱罢我登场,在北方大地上沿袭至今的游牧民族,如饿狼般,一代代撕咬着,欲从汉人版图上夺过这块肥肉。
前朝恰逢鲜卑崛起,云中再成交战前线,是时为了巩固营垒,驻守于此的汉将围绕主城,主持修筑了十二座城垒,在云中驻兵极盛之际,这十二座城垒便如滚滚河流中的坚硬巨石,冲散敌军的进攻。
而此时,云中深居边境线内,背靠突厥阴山大本营,兼之哥舒哲布外调驻军,云中守备空虚,十二座城垒反成累赘,土卒分散,倒如太阳散作星辉,失了战力。
季息领兵埋伏于城外,两百人为一队,首尾相接,远远望去,形同雪岭上蜿蜒而下的松林。他们自离开朔州,已有数日未曾进粮,饿了便啃些随身带的干肉,五千人为求速达,几乎未带辎重,混了泥沙的粮草本就短缺,全数留给了回援太原的大部队。
时近黄昏,冰雪未化处都被敷上一层浅淡的琥珀黄,云中城内炊烟浮动,人声渐起,而城垒之外的茫茫雪原,仍旧如死一般的寂静,季息紧盯突厥换防,背后的箭镞在晚霞里燃起一星火光,伏在岭背处,如一头蓄势的猎豹。天色由橙转蓝只在一瞬,夜空似汪洋倾泻,地上的人却举起火把相迎。
青蓝的暮色中,季息举臂轻挥,大晋两千精锐便于雪岭间疾驰而下,马蹄所至,雪沫纷飞,以阴山下的城垒为突破口,火苗冲进云中的漫长防线,门楼烈烈燃烧,季息先箭未至,后箭已发,如一记流星锤,转眼便杀穿一垒。绰术仑接到消息时,晋军已连下三座城垒,他扔了碗箸,蹬靴披甲,就要带亲兵直赴战场,传令官追在他身后,急急禀报来袭的晋军规模。
而城外另一侧,张扬早依季息指令,半伏在枯草间,屏息多时,身形都融进雪中,他等的就是这一刻。云中城门洞开,突厥人甩着长刀,前次战斗滴溅的鲜血,在毛毡上凝结成块,随马匹起伏在空中摆动,绰术仑隐在四人围绕中。
张扬一箭既出,如惊雀般于行列空隙破空而来,马行间距太近,来不及阻挡,箭羽急啸混着突厥亲兵的呼喊,嘈乱一团,刹那间,绰术仑侧腰中箭,掉下马去。见状,张扬率晋军由阴影处一跃而出,切断其回城的去路,突厥军无法,只能向前逃窜,绰术仑死死抓着缰绳,被拖拽着狂奔,行至开阔地,于空中猛然翻身,眼见又要落回马背。若有人从空中去看,绰术仑、张扬、季息,三人正成特角之态,绰术仑逃命的路线,也正是他的死途。远隔数里之外,月色黯然处,蹑景奔腾之势未减,季息立于马上,不动如山,挽弓拉弦,银光划破夜幕,一箭正中绰术仑眉心。
“将军!"张扬忍不住高喊出声,率先来迎,身后晋军鼓噪沸腾,士气大壮。
季息引先手部队前来合兵,一马当先闯入突厥军中,如至无人之境,路过绰术仑一骑,剑尖微挑,血绕颈喷涌而出,季息提过绰术仑的人头,高举于夜色中。
血光勾勒出季息的轮廓,火焰舔舐着他的脸颊,一声高呼打断抵命厮杀的众人。
“突厥大将人头在此!晋军随我拿下敌营!今夜即班师!”绰术仑身死,突厥军人心已散,季息与张扬兵分两路,将其余九座城垒一一攻破,叩开云中大门,这夜,战火烧亮了半片夜空,烟雾弥漫,云中如在云中。
飞箭饮血,五千人破一城,姜维桢离开河东的数十年后,晋军大旗终是再次插上了城头云中。
剩余的突厥士兵,如舟楫沉没后,散落在水中的木块,张扬从中穿过,循着帅旗的方向,一步步赶至季息的身边。本是胜利的时刻,亲兵营却一片死寂。
“将军!"尾音噎在嗓中,张扬后背霎时泛起一层冷汗,眼前的季息左下腹血流不止,光影交错中,面色虚白,口里却片刻不停,指挥晋军理清辎重,预备携粮南下。石隽不在,亲兵无一敢劝,偶有一声阻拦,立刻就淹没在潮水般的军务中。
不知不觉间,周遭的兵士各领了任务散去,火把下只剩二人,季息霎时卸了力,身子向一旁歪倒,张扬赶忙上前接着,这才察觉,季息的战甲下不知是汗是血,外袍早被浸透。“莫惊动旁人,方才不当心,着了突厥人的道",季息低头借着光细看,冲垒时太急,一刀斜刺而出,再高几寸便没进心脏,其中惊险不必多说,好在季息回转及时,可仍留下一掌长的刀口,方才立于马上张弓射箭,刀口于行动间撕扯,外袍破裂处血肉模糊。
季息由张扬搀扶,堪堪上马入城,他焦心如焚,仅略歇了歇,弦月还未至中天,便要领兵回转太原。“将军使不得",张扬为他换了绷带,见季息虽强忍抽气,可额上早渗出汗珠,张扬本是不多话的性子,见此也忍不住道,“且歇这一夜罢。”
“无妨”,季息摆摆手,示意张扬屏退旁人,关了门窗,二人在房中谋划一阵,待到议定出发时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