无处安放的思念(第1/3 页)
面对洮箐的提问,蒋泽昀想也不想地答道:“赚钱养家,让奶奶可以颐养天年。”
“不是这种愿望。”
“我问的是你,你喜欢什么?想成为什么样的大人?”
洮箐转头,注视着少年。
但少年似乎未曾思考过这个问题,又或者是思考过,但窘迫而风雨交加的家庭让他无法直视这个看起来太过奢侈的东西。
在温饱线上挣扎的人,脑子里充斥的只有生存危机。
没有梦想可言。
“我、我没想过。”蒋泽昀说。
“连那种一闪而过的念头都没有吗?”
洮箐不死心地追问着。
“嗯……想修房子算吗?”思考了半晌的蒋泽昀慎重地问道。
“都说了不是这种愿望啦。”洮箐扶额。
“我家街头那个木雕铺子的爷爷在去世之前,是个十里八乡都很有名的木匠,最擅长做古时候的隔扇门窗。”
“我觉得有趣,常常会跑进他刻木雕的地方。”
蒋泽昀却细细地说起来。
“有一次,他和我说。”
“从匠人们手里细细雕刻出的每一扇门、每一页窗,都倾注着雕刻者的情感。即使雕刻的人离开了这个世界,只要他刻过的木头还在,他就还活着。”
“我一直记得他的这句话。”
那些从老爷爷手中像变法术一样出现的花纹,总是蕴含着无数美好的寓意。
蝙蝠衬角,便是四福齐至。龟背锦图,便是祝寿。
吉祥草、金钱纹、如意凌花……每一扇门窗,都有自己的话语。
它们在漫长的岁月长河中静静矗立,默默祝福着每一个见证过它存在的人。
“要是可以,我想好好保存那些慢慢衰败的门窗也好,瓦当也罢,甚至是整个房屋、建筑群……”
“把制作者们的情感和心血都保留下来,让以后的人也可以看见。”
一个人怎么能连梦想都是想要为他人存留些什么呢?
洮箐望着像是在暗夜中发着光的少年,深觉他情感的丰沛和细腻远超出她的想象。
别人都说只有获得了足够多的爱,才能够把爱给予他人。
可蒋泽昀明明自己都还匮乏和渴求着,却丝毫不吝啬给予。
“那你呢?你的梦想是什么?”
眼神明亮的少年注视着她,连问题也带上炽热的温度。
“我想……”
许多话语在洮箐嘴边打转,却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说。
但或许是气氛太好,蒋泽昀的赤诚太动人。
她还是决定和盘托出,也不管他听不听得懂这些没有前因后果的愿望。
“我想手刃假龙神,为娘亲和红螺国的臣民报仇。”
“我想踏破虚空去找父亲,问问他究竟为何抛下我,还把我封印在暗无天日的海底。”
“我想傲立于世间,向世人证明即使血脉不纯,也是顶天立地的好龙族。”
“我想自由不受拘束,力量强大到可以为自己做一切选择。”
“我想……你好好活着。”洮箐说。
层层递进的许多个“我想”,是她心中铺天盖地的渴求。
她有太多要做的事,心中本不应该再有牵绊。
可纵使她并未放下过对姜渊的恨,蒋泽昀这片在淤土中新生的叶却伸出翠绿的藤蔓,留住她心的一角。
让她想要,驻足片刻。
多么矛盾。
思绪千回百转间,洮箐抬头,注视着透明的雨滴渐渐氤氲世界。
这一场雨后,天空就像打开了阀门。
湿冷的天气裹挟着风雨,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。
连绵的雨水如泣如诉,好像把天捅了个窟窿。
比核桃还大的雨滴连成片,不过片刻就淹没山脚的河流。
大雨来得快,去得也快。
除了比往日更高更急的河水,其余一切与往常没有任何分别。
于是所有人都没有竖起戒备心。
洮箐如此,蒋泽昀如此,蒋奶奶也是如此。
意外横生。
周末的清晨,不想打扰孙儿好眠的蒋奶奶在晨曦中独自去往山脚,想趁着天色尚早,为孩子们寻些新鲜又好吃的菜蔬。
却没想到回程时路过山脚那条蜿蜒盘曲的河流,一脚踩空,恰好撞上松动的护栏。
水流太急,老太太毫无防备地跟着半截护栏一起下坠。
还来不及呼救两声,就这么消失在浑浊的滚滚水浪中。
过路的人不识水性,疯狂呼喊着求助。
可冷飕飕的河边人太少,等找到会水的人,被救上来的蒋奶奶……
已经没有了呼吸。
原本平平无奇的秋日,却连风也带上了彻心彻骨的疼痛。
“奶奶!”
“奶奶……”